方欣来的文字有种辽阔的沧桑感,这或许与她的职业有关。
一位女子,用大半年的功夫独自驾着汽车,日夜兼程,飞驰在三湘大地上,调查、采访,完成近三十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湘路》,这需要巨大的勇气和超常的毅力。行走是最为有坚实有力的创作实践,长时间的行走调查,在大量的采访笔记中淘洗、梳理,完成长篇写作,是每一位优秀报告文学作家共同的辛苦。不畏辛劳、孜孜以求,总是有收获的。
在《湘路》中,方欣来重点关注到了公路人的“难”,在攻坚克难的过程中生发故事,凝聚精神。“难”成了这部作品书写的总基调,在解决“难”题的沧桑过往中,见证“湘路”人的深沉与辽阔。
对于雪峰山上的公路人王名流来说,最难的是减少雪峰山上路的危险。比如,面对交通事故频发的老虎口,王名流反复观察、研究,想出了单向车道同行的好办法。可是,工程大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他和几个同事起早摸黑奋战60多天在老虎口“拔牙”,打通了一条单向车道。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王名流开始明白“有很多危险地段是完全可以改造的”。对于江华的公路人颜德彪来说,S355线最难的是水口镇2号标段,水势上升,水位上涨,施工便道被毁,一些施工单位开始打退堂鼓,公路人没有退却,迎难而上,以超人的毅力实现了突破。克服系列难题的过程,也是个人与团队成长的过程。紧扣读者心弦,让读者为之揪心忧愁,为之欢欣鼓舞,这是书写的成功。
在上个世纪五十代末被抽调到常德参加黄虎港大桥建设的王作舟看来,设备简陋、技术落后、悬崖峭壁的危险和巨大的工程量,“搞这个桥太难了”。在技术设备落后的当时,民工们的作业方式是“猛喝几大口苞谷烧,脱光衣服,跳进齐腰深的水里,干半个小时,上岸烤会火,暖和一会,又喝几大口酒,再一次跳进水里”。即便如此艰难,公路人依然能够不负所托,让项目提前37天竣工。六十年后,修建红星二桥时已经大大减少了原始的民工作业,但对扎实的技术以及技术创新的要求也更高了。对项目负责人刘华庆的采访令人印象深刻:“我不管你们怎么克服困难,必须把事情做好,完不成是能力问题。”“修红星桥是需要精神的,无论是项目经理还是施工人员,都得熬。没办法,我自己也一起熬。”面对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需要特殊的职业承担和奉献精神,“熬”过来了,承担者对生活会更热爱,生命会更广博、更辽远。
文学是人学,报告文学也应书写人物的故事,《湘路》的作者显然明白这一点。作品采访的200多位公路人,有一线养路工、工程技术人员、基层公路局局长,也有治超站站长、路政队队长。公路人的难、公路事业的难,通过一个个采访对象的讲述和作者的深度观察展现得淋漓尽致,闪耀着的专业光芒。在勇往直前、攻坚克难的奋斗中,在家长里短的生活琐碎中,管窥公路事业波澜壮阔的发展历程,既有当下的现实感,也有历史的纵深感。
公路行业专业性强,专业词汇和大量数据的文学性处理,给写作带来了巨大挑战。作品难免会引用公路建设、养护有关的数据,也难免使用到专业名词,但与一般的报告文学写作者不同,方欣来的《湘路》注重把艰难曲折的公路事业投射到个体的沉思、成长中去。作为“湘路”主体的公路和桥梁并不堆砌在文本里,甚至很少作为主体被叙述,作者巧妙地采取了“转身回望”的咏叹方式,如“在夜晚返回的时候,经过矮寨大桥……我仍在默默地回味”“从洞庭大桥养护中心出来,气势恢宏的洞庭湖大桥便扑进我的视野”“我站在桥头凝望,茅草街大桥横跨在粼粼波光之上”“车驶出治超站的大门,看到穿梭的货车有序地驶过检测平台”等。这种“转身回望”的叙述,可以理解为作者的某种深度关切和思考,从效果上看,更能够在读者心底激荡起回旋的、丰沛的深情。
读《湘路》时,长沙是雪天。雪天的岳麓大道显得比平时热闹。清早,脚穿油鞋的工人,破冰铲雪,呼出的热气暖和了雪天。他们身上承载着“湘路”人精神。无数的“湘路”人一定正冒着严寒在清理路面,坚守在抗灾救灾的现场。架桥开路,他们奋战在工程建设的第一线;冰灾洪灾,他们坚守在通畅交通的现场。在《湘路》公路人风格各异、视角各异的叙述里,读者一定还可以捕捉到每一条路、每一座桥的气质、气息,由此记住作者笔下的每一条路、每一座桥。
现实主义题材创作之难,难在对题材的熟悉和把握上。公路人的身份,让方欣来在书写时从容自信,这是专业和行业优势。方欣来长期供职于公路行业,是公路建设和养护的参与者和见证者,她熟悉公路事业的重点难点特点,了解公路人的所思所想所求,对公路人和公路事业有着很深的感情,还有着丰富的生活阅历和一线工作经验,她的写作承载着一位公路人的使命担当。
《湘路》以文学的方式,进入时代、进入公路人的精神深处,完成了对公路人创造美好生活生动实践的书写。扎根行业,行业就是一口深井、一个富矿,《湘路》会是一个美好的开始。